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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情从未有,油腻作豪情。

★我挖坑不填,我爬墙不专,我是鸽罪人。

——西风烈马,快哉江湖,行疏狂之事,爱所爱之人。
——瘦马行疆听风雨,十年兵甲误苍生。

【双水】百身何赎。壹

百身何赎。壹
#双水#

不知打哪儿潜入大殿的光落在神台上,拉长了绝境鬼王脚边的影子,自殿门口蹭进的风擦过男人的靴面又很快逃向四周。男人垂眼看着隐隐打颤的双手,又扬起头颈阖了眼,双臂就势搭在两侧的扶手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息,眉宇间的倦累都遁入长睫搭下的扇荫里。

法力消耗过半的感觉不好受,这种莫名的无力感太过失控,贺玄到现在还觉得指尖麻得厉害,身上也乏得要命,耳边嗡鸣乍响聒噪至极。但是,那又能怎么办,他总不可能让师无渡就这么一死百了。

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成就现在的自己,恨也好,爱也罢,都将铸成一条结实坚固的羁绊。倘若这个人永远地消失了,那份执拗复杂的情愫总会消亡在日复一日、平淡无奇的年岁里,待最后的斗志也被时光消磨殆尽,贺玄不敢想象还有什么能够再支撑自己顽固地走下去。

至少现在,贺玄还不打算放下仇恨转身去做一个豁达大度的鬼佛。既然不能死,那这水横天就必须给他贺玄继续活下来。

神台上那四只乌黑光滑的骨灰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个不足十岁的稚儿,那模样竟像极了当年那个二道天劫加身的狂横水师。

小孩儿贫瘦的身子微蜷着,一手就能罩住的小脸儿上病白得厉害,合紧的眼底甚至还有些发乌,死气比上一边的鬼绝还要沉郁许多,活像只养不活的胎崽儿。

跟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水师比来,有如云泥之别。

所幸绝境鬼王的能耐与其名号属实相当,更何况是在贺玄渡过大半法力之后。神台上窸窣有了气息波动循回的声音,虽是微不可察轻如蚁鸣,但在静如幽冥水府,反倒衬得十分明晰了。

贺玄皱紧了眉头,目光一直锁在那稚子身上。便见那小孩儿似乎挣动了下,贺玄也跟着捏紧了拳头,一颗心悬在喉间,生怕一个闪失所有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细看来,小孩儿的颈处生了一条极细的红线,若非颜色太过明艳怕真是细到肉眼难辨,就像是搁置在火光下烧得通明的血水纹在皮肤上似的。

但是贺玄知道这玩意儿摸上去不会有凸起,也不会有凹痕,那完全就是皮肤的一部分。这是他给这人留下的,乍一看那小孩儿的脖子真像是就要被这红线勒紧绞断一般。

要想让师无渡再睁眼说话的方法其实也简单,不过就是把师无渡的灵魂再塞进一个新壳子里罢了,与那各路野鬼铸筋画皮的法子大同小异。

灵魂好说,贺玄手里攥着师无渡的三魂七魄一个不少。可这为这魂魄做载体的容器却让贺玄下了不少功夫,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祭生法给了贺玄启示,他熔了那水横天的血肉,又单单只摘其头骨,最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将那四坛骨灰一同掺了进去,这才炼制出这么一具可怜壳子。

与其说是壳子,倒不如说贺玄费心费力亲手炼造的是一具实实在在能喝水会流血的肉身。

和那一脂皮囊相比,贺玄的手法与傀儡师一派的傀儡制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那傀儡师们修为低邪气弱,为了让自己的傀儡上品阶,豁了命也不过只堪堪沾来神官的一点儿气息。而贺玄用的是神仙血、天官骨,又毫不吝惜地花耗大量法力去催长融合,如此成本下倒真达到了让师无渡还魂重生的效果。

可贺玄到底还是心存芥蒂,手里分明有师无渡整身的骸骨,却偏偏只取那一小部分,这就使得神台上那躯壳缩水不说,身体状况也不是非常乐观。前身受过的致命伤在新的身体上也会表现出来,而环在小孩儿脖颈处的那道红线正是头颅与身体相接的交缝处,贺玄见了心里也难免会有种品不出甜辛的复杂滋味儿。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孩儿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双手就摸索着抓向自己的脖子,痛苦地吟哦出声。

没有想象中的淳稚童音,却像是被咬碎卡在喉间的声竭嘶叫。贺玄从来不知道小孩儿的手指有这般力劲,看着不知何时布满小孩儿嫩颈的一道道抓痕,那斑驳交错的红痕化作一簇跃动的火焰,燎得贺玄心有点儿疼。

这仙人的骨头毕竟是人飞升后洗髓过全身的精骨,尤其是像师无渡这种自引第三道天劫的高阶天官,其中的玄妙功利不言而喻。

然而骨骸这种东西偏偏又是见不得分拆的,少了其中哪一节都会有所不足亏缺。谁成想贺玄此举竟阴差阳错地拨了师无渡劫败后残存的修为法力,还一并封了引他入渊的前尘旧忆。

小孩儿现在根本记不得贺玄,嗓子那处像是针扎又宛若被撕裂的痛几乎要把他折磨得崩溃,他偏生还要哽着一口气挣红了眼也不肯放任自己沉溺识海,直到身体差不多可以挨过适应这剧痛,小孩儿那双明眸这才有了焦距,眼前的画面终于定格在男人的脸上。

见身边还有别人,小孩儿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又白了白,这下连病喘痛吟都被他强压在舌下齿后,偶有难以克制的哼咽刚溜出嘴边儿就被他揪住又咽回肚子。手上的动作僵在颈边儿,小孩儿心觉现在的狼狈模样简直难堪极了,可奈何喉管那钻心的疼一阵又高过一阵,没法只得又抓扼起来,与方才相比,力道只重不轻。

贺玄见人这般反应只觉心疼又好笑,笑这人怎么一点儿也没变,还是以前那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臭德行,分明眼底含着水汽迷蒙一片,那一对儿小眼窝红得快比上兔子了,还硬要瞪眼逞强不吭一声。又实在心疼那快要被抓破的脖颈,贺玄觉得自己要再不制止这倔驴,这人八成又得在自己面前死一次。

男人伸手将小孩儿从神台上提进自己怀里,这一拎才知道小孩儿到底有多轻,贺玄不由拧起眉头,大掌托着小孩儿的屁股将人稳当抱了起来。

原以为这小子这么好面子定不会老实让人抱着,没成想小孩儿居然主动伸手抱住自己的脖子,软软小小的身子整个贴上自己的胸口,贺玄有些意外。

不过,这感觉,好像还不错。

贺玄心知幽冥水府阴气太重不说,单是这里的寒凉,凭怀里小孩儿这般羸弱的小身板定然受不住,自然是要带这小孩儿离开这里的。只是走着走着,贺玄便察觉到自己颈肩四周的布料似乎湿了一块……师无渡,居然哭了?

想来刚才是憋狠了,这会儿被人抱着才觉委屈起来,又趁着没有人看到才实在忍不住闷声淌两滴眼泪。贺玄低头去看小孩儿,小孩儿似乎也发觉男人停了,瞪着一双红兔子眼疑惑地仰起小脸儿去看人。

两人一低头,一抬头,贺玄的唇就这么擦过小孩儿的额头。

小孩儿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额前划过的那一抹微凉感觉很微妙,男人的唇干干凉凉的,一如男人身上的气息,小孩儿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喜欢的。

反观贺玄这里的反应倒让人忍俊,贺玄上辈子就是穷户出身,勤勤恳恳寒窗劳读十几载,日子虽说过得紧紧巴巴但还够果腹取暖,花月情事却是万般不敢多想的。

后来弃仕转商更是四处奔波跑走,又挨周遭排挤打压,根本没有时间偷闲享乐,就连与自己那小青梅连拉手都没有几次。这次居然跟个小孩儿这般亲密,何况这小孩儿还是师无渡,真是……真是狗屁天命。

见贺玄面无表情地神游在外,小孩儿以为男人不愿应会自己便重新在男人怀里趴好,眉宇间淡淡的,没有不满,也没有怨虑,又将整张小脸儿都埋进贺玄的颈窝后就不再乱动,乖的像只兔子,好不老实,好不乖顺。

贺玄不由再次惊诧小孩儿的温驯,一个莫名的念头突然在他心底翻腾——或许师无渡的性子并非一开始就那么糟糕……

说来也是奇怪,这小孩儿自被贺玄抱在怀里后颈喉那处的阵痛居然消缓不少,小孩儿心虽有疑却也没多问,毕竟师无渡本身就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既然离这人近了能免尝苦痛又必跟自己过不去,毕竟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也着实被这剜肉似的疼折磨怕了。

贺玄见小孩儿不折腾自己了,放过那可怜的小脖子了,这才下意识的心下松了口气,小孩儿不懂其中隐秘,贺玄却是知根知底的。

当时用法力给小孩儿塑身的时候,怕自己的法力太过蛮横霸道伤到其中已经成型的脏器,便驱使自己身上的鬼气在人经脉中游走一圈探个大概,与这躯身自是相惜相引。

再者贺玄法力本身就有一股子阴势鬼劲,小孩儿越在鬼气浓郁的地方,身上那点余疾便恢复得越快,对这来势汹汹的断颈之痛自然也就可以镇缓疗除。

虽说贺玄心有章程,到底觉得方才那个乌龙自己的反应着实太过矫情,总觉得是在师无渡面前丢面子了,便不自然清了清嗓,道:“脖子还痛?”

小孩儿还是趴在贺玄肩上,瘦小的胳膊虚环着贺玄的脖子,顿了顿,又轻轻摇了下头。

贺玄叹了口气,这小孩儿这般老实又不大精神的样子实在难办,这和他印象中的师无渡相差太大。小孩儿才八、九岁的模样,又瘦得快就剩一把骨头了,身上非但没有丁点儿法力不说,现在还是个失忆的半哑,过去的恩怨对这半大的孩子来说就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丢在这世道上,贺玄什么都不做,这样的师无渡连自保都够呛,如此冤头债主该让他如何下得去手报复解恨。

倘若真趁这水横天尚在年幼弱小便仇怨相施,那他贺玄又跟当年擅自篡改他人命格的卑劣之徒又有何区别。到底是骨子里这寒酸可笑的文人气节给他绊脚,贺玄思及于此不由自嘲似的闷笑两声,愚蠢,愚蠢啊。

垂眼去看小孩儿,谁料小孩儿也恰巧抬眼看向贺玄,贺玄这一眼便撞进了那双写满关切纯粹、干净明澈的眸里,心里没来由的漏了一拍。

不过晃神,贺玄又很快整理好心绪,眸光沉静,面无喜怒,声音低醇沉稳,十分好听:“我是贺玄,你…,你且就叫无渡吧。”

就算抱着养一步看一步的心态,贺玄还是下意识地希望重活一次的师无渡不再重蹈覆辙,至少在还未捡起那段回忆之前,他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孩儿。‘师’这个姓氏于贺玄,师无渡两人来说,都太过沉重。

小孩儿偏着头侧耳安静听着,待人话了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以示知晓。贺玄见状比较满意地暗暗点头,脾气虽是意料之中的倔,好在性子却是意料之外的听话。

两人一话一应间,贺玄便抽出一只手十分娴熟地画完了一个缩地千里阵,小孩儿看得莫名,贺玄一只胳膊端得也稳,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眼前又是一番光景。

看着突然出现的来往行人、热闹井市,小孩儿心觉新奇,纵有所克制不愿外露,还是忍不住悄悄探头左瞄右瞟。

贺玄见了,不由忍笑:“此地名为博古镇,你来过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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